洋务先驱,胡林翼的得意高徒张之洞(二)
导读:
恩师胡林翼的突然离世让张之洞受到巨大打击,他收到恩师临终前让阎敬铭转交的信札和遗言,悲痛欲绝。张之洞因缘巧合之下进士及第,位列探花,从此对慈禧的知遇之恩铭感终生。
他与同科状元翁仲渊交情莫逆,在翁家深陷低谷时为其四处奔走,导致自己差点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而曾国藩看在胡林翼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
(接上期)
会试蹉跎 恩师离世
张之洞考举人时一帆风顺,不及弱冠就高中解元,名满京城。此时的他意气风发,认为自己一定能够连战连捷,继续创造奇迹。
也许是上天要考验他的原因,张之洞后面的进士之路却多了许多的坎坷。先是身体原因放弃一次考试,然后父亲张锳的去世又让他不得不丁忧(守孝)三年。
等到张之洞终于在咸丰九年(1859)心急火燎地赶往北京参加考试时,想不到此次会试族兄张之万却担任同考官。出于避嫌考虑,张之洞不得不按照规定回避。
第二年(1860),朝廷开设恩科,张之洞大喜,马上收拾行囊再次奔赴北京备考。想不到再次悲剧,因为族兄张之万又是会试同考官,而张之洞不得不又循例回避。
这一天,张之洞来到张之万的家里,神态像是霜打后的茄子,愁眉苦脸地对张之万说道:“五哥,拜托你能不能以后别再当会试考官了,否则我一直都考不了试啊。到目前为止我连一次会试都没参加过,我这个年轻的解元到时别熬成满头白发再上科场,那真是郁闷的很。”
张之万闻言一愣,呵呵一笑,安慰了张之洞一下,说道:“孝达啊,不要着急,最好的东西总是留在最后的。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又博学多才,多温习两年学问会更加纯熟。
到时金榜题名就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进士及第也有可能,如果名次靠前对于你未来的仕途有益。
也罢,下一科会试我运作一下,不再当考官了,免得挡住你这个少年解元的成名之路,让你怨我一辈子,哈哈。”
咸丰十一年(1861)9月,湖北突然传来噩耗,张之洞的恩师胡林翼在湖广前线因病逝世。
张之洞接到这个讯息简直不能相信,他想起恩师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悲痛欲绝,恍如隔世。
临终之前,胡林翼做了三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把自己收藏的信札书籍以及多年来对官场的一些领悟和思考让自己的心腹湖北按察使(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省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阎铭敬转交给张之洞。
阎敬铭是胡林翼的心腹,也是一个大牛,后来历任户部尚书(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财政部长)、兵部尚书(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国防部长)、军机大臣(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政治局常委)等职,有“救时宰相”之称。此为后话。
阎敬铭向张之洞转述的胡林翼遗言大体上包括四个方面。
第一,通过多年的了解,胡林翼发现张之洞家学渊源的影响较大,使得他在性格和处事方式方面跟胡林翼有较大差异。
胡林翼原本想通过几年的好好调教让张之洞能够传他衣钵,想不到多年的戎马生涯导致天不假年,无法完成这个愿望,感到遗憾。
第二,张之洞天资聪颖,但性格上条条框框较多,包容心不够强,适合于做清流官,未来要多接触一些实务,多方历练,让处事手腕更加圆熟。
同时,他建议张之洞未来不论是定位“清流”还是“能吏”,都必须要打造自己的体系,切不可单打独斗,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第三,为官可以清廉,但是对钱财的认知必须要深刻,要培养做大事的气度——“包揽把持,恢宏阔远”。
要做大事就必须敢于花钱、善于花钱,不可畏畏缩缩、锱铢必较,要善于使用不同类型的人才,唯才是举,用人不疑。
第四,把胡林翼岳父文毅公(陶澍)传下来的和珅“为官之道”转交给张之洞。
其中还有文毅公(陶澍)的感悟以及自己为官多年的思考。建议张之洞认真研究一下,可以不按这个去做,但是要知道别人的为官方法,未来在政治斗争中会大为受益。
张之洞手捧着恩师传给他的物品,耳听阎敬铭转述的遗言,泪如雨下,久久不能平静。
父亲张锳和恩师胡林翼的先后去世迫使张之洞有了一些深刻的思考,从而加快了他成熟的脚步。
同治元年(1862),张之万总算没有再当会试考官,而张之洞踌躇满志地参加考试。他自认为考试的文章写的不错,可惜最后还是名落孙山。
后来,张之洞才得知自己的文章受到同考官范鹤生和翁同龢的欣赏,列为佳品并大力推荐。
最后主考官还是因各种因素没有让张之洞上榜。翁同龢忿忿不平,扼腕叹息。范鹤生长叹一声后竟然因不能为国举贤而流下了眼泪。
香涛入幕 高中探花
不久后,族兄张之万以礼部侍郎署理河南巡抚(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教育部长兼代理河南省长)。张之洞此时刚好心情郁闷,又没什么紧急事务,就到堂哥的幕府参赞历练,帮助张之万写奏折。张之洞的文笔很不错,他代替张之万起草的一些奏折受到了慈禧等人的赞赏。
但是,张之洞此时还很年轻,性格跳脱,喜欢提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主张,而张之万在官场历练多年,对很多潜规则的了解更加透彻,所以经常不认可他的观点,从而导致兄弟两人有了一些分歧。
有一次,张之洞对族兄张之万说道:“五哥,我认为一省巡抚的位置很重要,你应该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修浚河道,修建书院等等,要多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另外,坐在封疆大吏的位置上,你对下能够掌握大权,对上对朝政大事也能看的更清楚,所以应该经常提出自己的看法,让朝廷参考。”
张之万深知官场规则——标新立异不一定好,做事做得多也不一定好。特别是大刀阔斧地改革,更可能会得罪很多人,未来甚至连自己的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因此,在自己脚跟没站稳,体系不够庞大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匆匆忙忙地出风头。
于是,他白了张之洞一眼,说道:“孝达,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措施也很有价值,不过等你以后做封疆大吏时再施行也不晚。”
张之洞碰了这个软钉子后,自尊心受到伤害,突然产生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不禁心想:“族兄的暮气太重,不是成大事的性格。我既然在思路上跟他有很大分歧,那就不如早些离开,免得时间长了还伤害兄弟情分。”
张之洞想了三天后下定了决心,就以“准备会试”为理由向张之万提出辞职,并回乡积极准备考试。
想不到一回乡就收到另一位恩师韩超的书信,他已经升任贵州巡抚(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贵州省长),并勉励张之洞好好努力会试,未来前途可期。
张之洞收到信后大喜,喃喃说道:“我跟河南巡抚有分歧不要紧,贵州巡抚也是我的老师,这都是我未来的重要人脉啊,哈哈。”
同治二年(1863),张之洞第二次参加会试,高中会试第141名,名次比较靠后。试卷拆封后,同考官范鹤生发现张之洞名列其中,又是他推荐的。
因此,他认为这是上天注定的机缘,就写诗抒发自己的感慨——“一谪蓬莱迹已陈,龙门何处认迷津。适来已自惊非分,再到居然为此人。歧路剧愁前度误,好花翻放隔年春。群公浪说怜才甚,铁石相投故有神。此乐何应只得仙,太常笺语最缠绵。早看桃李森佳殖,翻为门墙庆夙缘。名士爱才如共命,清时济治正需贤。知君别有拳拳意,不独文章艳少年。”
从此,范鹤生和张之洞师生的这一段奇闻成为了历史佳话。
参加殿试的时候,张之洞因为经过恩师胡林翼的点拨,并在堂兄张之万的幕府参赞历练,所以对于策论得心应手。
与其他大多数没有政坛实际经验的考生相比,张之洞的文章文采横溢,有理有据,明显高出一个档次,因此获得很多阅卷官的赞赏。
但因为文章直陈时弊,锋芒毕露,而阅卷老臣都喜欢四平八稳,所以还是压了张之洞的名次,把他从第一等改为第二等,最后等待两宫太后裁决。
想不到慈禧在审阅名次的时候看到张之洞的名字,马上觉得有印象。因为张之万是辛未科状元,而张之洞15岁中解元,当时让她感到惊奇,还问过张之洞的情况。
这下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所以大笔一挥,把张之洞的名次提起来,点为壬戌科殿试“探花”(古代科举原本探花并不是第三名,而是作为最年轻的进士称谓,意为“风流才子”。后来因为有一期最年轻的进士恰好第三名,逐渐地就把第三名定为探花),进士及第。
此外,慈禧还在接见新科进士的时候与张之洞进行亲切交谈,特别询问他的家世和师承。
张之洞其貌不扬,慈禧原本不大喜欢,但在听说张之洞是已故文忠公胡林翼的入室弟子时,慈禧马上动容,默念了一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师门渊源,人才难得啊。”
自此,张之洞从会试的名次靠后,一举成为进士及第、名满天下的探花郎,并且因缘际会地“简在帝心”,成为了壬戌科会试的最大赢家。
众所周知,殿试是等额考试,只要不是有重大问题都会入取。也正因为如此,殿试名次与会试差距基本不会很大,尤其是靠前的名次。
当然,因各种因素的综合考虑,状元等会进行微调,但是从很靠后的名次一举进入一甲,这种情形在科举的历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而殿试的排名对于新科进士在同年中的影响力和未来仕途的发展是有很大影响的。
因此,慈禧的这份知遇之让张之洞铭感五内,他终其一生对慈禧都很忠诚。
而壬戌科的状元就是翁仲渊(翁心存的孙子),前文有提过。翁仲渊与张之洞两人因为同年(同学)的关系,加上后期的交往,交情莫逆,肝胆相照。
后来,翁仲渊的父亲翁同书被曾国藩、李鸿章弹劾,导致“常熟翁氏”饱受重创。翁仲渊怕朋友们受到牵连,就有意疏远张之洞。
在这个敏感时刻,张之洞表现出了传统知识分子的良好节操,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不避嫌疑地为翁仲渊四处奔走,并陪他到狱中看望他的父亲翁同书。
张之洞的好友刘芝泉劝他说道:“香涛,你还是太年轻了,锋芒毕露,恐怕会遭受物议。这件事的水很深,湘军涤公(曾国藩)他们想借机立威,你千万不要蹚到浑水里去。你小胳膊小腿的,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仕途坎坷,风云莫测,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张之洞想了一下,庄重地对刘芝泉说道:“药房先生(翁同书)文韬武略,道德操守我很敬佩。现在我如果与仲渊疏远,更会让他感到世态炎凉。世人也会说我张香涛没有义气,是一个趋炎附势之辈。这涉及到我做人的底线,顾忌不了那么多。”
果真不出胡林翼的所料,张之洞没有受过挫折,为人不够通透,所以这也注定他未来必须要走向“清流派”道路。
张之洞觉得自己的行事光明正大,没有什么问题,决定继续我行我素。
此事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刑部(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公安部)的官员警告了一下张之洞,并准备收集证据搞他一下,相关人员把此事报到曾国藩处。
曾国藩想了一下,考虑到张之洞老师胡林翼(此时已逝世)的面子,就吩咐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扩大”。
而张之洞因祸得福,通过这件事在士林中树立了品德优良的形象。此外,张之洞因此与翁家保持了极为友好的关系,后来翁同龢再次崛起后,始终成为张之洞的重要助力。此为后话。
同治五年(1866)开始,张之洞开始运作赴各地主持乡试,打造自己的人脉体系。
他阅卷公正,不遗余力地选拔人才。他选中的举人学生后来很多都成为高官,如陶模(官至陕甘总督、两广总督)、袁昶(官至江宁布政使、太常寺卿)、许景澄(官至总理衙门大臣兼工部左侍郎)等,这些学生都很尊敬座师张之洞,不少人成为他推动“洋务运动”的骨干。
(篇幅所限,留待后述)
下期导读:
张之洞在任湖北学政和四川学政时会有怎样的作为?他又是如何开始从“清流派”开始转向“洋务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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